梁基永探寻罕见古籍中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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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基永探寻罕见古籍中的奥秘

昔长乐郑西谛先生撰《劫中得书记》，所记为倭寇兵劫中所得善本之记录。庚子春，疫情大作，仓猝困居岛隅，不意一避近三载，不复曩时从容访书之乐。幸有网络可通消息，乃能择购一二旧本，以遣客怀，壬寅寒露夜，西风撼棂，秉笔记其可观者以当《秋声》之赋云耳。

笔者购藏的几本罕见古籍

01

明万历汪天倪《尺一卮言》

此书未见公私收藏著录，为书友居然兄所转让。居然兄谓：“著者汪天倪查无此人，明清《徽州府志》《修宁县志》没有记录，《安徽文献书录》未著录，晚近数十年出版的古籍提要，馆藏书目查不到，《全国古籍普查平台》也没有其书其人记录。”

事实上此书并非未见著录，作者亦非“查无此人”。明人吴时行《两洲集》：“汪无心始业儒，既而连不得志于有司，因弃去帖括，尽发古人书流览咀玩。潜心撰述，焦神敝思者几三十年，生平所著有《尺一卮言》《吹剑集》《吹万集》诸书。”

吴时行所记之汪无心，即此书之作者汪天倪，其生平唯一记载见于上述所引，可知乃一应考不得志的落第文人。“尺一”即尺牍的别称，古代写书信在尺一寸之木板以送递，故作为信札的雅称。“卮言”即范例，全书为明代教文士写信用范本。

书经重修已无扉页，卷首为《尺一卮言弁首》，即序言，作者略谓应酬是少不免之事，必须有尺牍为之牵线，故而尺牍之雅驯对于文士而言非常重要，“言也无文，言何以传”，故此不揣浅陋，写此小书。序言后之年款为万历二十三年（1595），应为此书之刊刻大致年代。

明万历汪天倪《尺一卮言》

明代人重视信札，类似这种小书今日有不少存世，例如王世贞《尺牍清裁》、王惇《字字珠》等。此书的特色则在于按照用途分类，每种均列邀请和酬答。

如上卷目录有：

元日人日元宵春社花朝上巳清明赏牡丹端阳避暑赏莲

下卷目录有：

委托类：买琴买书买笔买纸带信

邀约类：抚琴围棋射箭看戏游山

从目录可知，书中诸事几乎涵盖了文人一年中所有年节以及各种风雅事之邀约及应答。较有趣味者，如“贺生子”有四种写法，分别贺生长子二子三子四子，词语有所不同。而贺正妻生子与贺妾生子也有别。书中文辞非常简洁，与存世明代信札崇尚短小的情况相符，短者一信仅得二十余字，如：

“长至请”：书云节至，添线日长，政一阳来复之候也，敬洁一觥，与足下贺至。

答函：阳德方亨，春回寒谷，适辱绮招，愿共足下饮至德，履亨衢也。

比起王世贞等人所编之信札，此书较为短小雅洁，又书前注明，凡请有往有不往（即不答允）书中仅以答允为示范。书凡两卷，惜所得仅为上卷，下卷已失去，未能一观明人借琴还琴之雅意。

02

清康熙《荣县志》

荣县在今四川境，其方志据《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仅著录乾隆、嘉庆、道光三种，据存世之《乾隆荣县志》，可知此前尚有明代万历年间、清代康熙年间两次修志，万历《荣县志》今已无存，康熙年间重修之《荣县志》则天壤之间，仅见此本。

刊刻时间为康熙二十五年（1686），半页九行十九字，四周双边，高26厘米，宽18厘米，由当时知县韩荩光主持，主撰者为荣县举人刘世璋，他在《序言》中提到，他收藏有一部明代《县志》抄本，是明末兵乱后唯一存世本，康熙二十四年，清代局势已经稳定，于是知县韩君准备重修志，刘根据自己仅存明代方志抄本作为依据，于是有了这部《康熙志》。

清康熙《荣县志》

是书存四卷，首卷缺七页，又缺《风俗》一章。现存目录为：

卷一封域疆理山川古迹地利物产赋役

卷二建置城池县治学校文庙祀祠公署宫室坊市集场桥梁寺观

卷三士宦官师选举人物

卷四艺文制诰古碑记古诗行

从内容看，现存部分已几乎为完璧，所用纸为淡黄麻纸，写刻字体，笔画硬峭，具有典型晚明清初西南地区刻书特征。荣县虽非文化厚重之地，亦养育不少人才，其中较有名为宋代大画家勾龙爽。书中又有数处以墨笔补录，如《选举》一章，在最后之“康熙二十三年甲子科”举人之后，以墨笔补录杨州英（康熙二十九年戊午科）等六人，最后之科名为康熙三十八年己卯科，可知补钞时间约为该年前后。吾国素重视志乘，此县志中之沧海遗珠，殊足珍视。

清康熙《荣县志》

03

清康熙蔡受誊钞本《鸥迹集》

蔡受（约1670年前后在世）字白采，江西宁都人。邑廪生，诗文俱清丽，图篆字画无师授，笔墨所至神通其妙。康熙戊午（1678）应亲王安藩大将军聘至长沙幕中，敬礼有加。

蔡受为江西明末清初诗人兼书画家，其最为人所熟知者，为与八大山人之交往。存世之八大山人《个山小像》中，有其题诗一则，此画现存青云谱，为重要史迹，蔡受目前存世诗文集仅存《鸥迹集》一种，此集有刻本，其中收录有关八大诗词两首。《鸥迹集》原书刊刻时间据今人考证为康熙初刻本，二十一卷四册，现藏于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

清康熙蔡受誊钞本《鸥迹集》

此为《鸥迹集》之誊钞本，清初开化纸本，一册，不分卷，收录论、说、跋、志、铭五中文体，楷书具有清初方而宽之特色。署款“宁都蔡受白采甫著”，以书法对勘《个山小像》之题字，出自同一手笔，尤其是“而”“圜”“法”等字，用笔习惯一致，可能为刻书前之誊清本，书中又出现多处涂改，则为作者改正。全书不分卷，以文体分段，对照现存《鸥迹集》可知后来刻书时按文体分卷，另全书不收诗作，只收文章，今《鸥迹集》中诗作占大部分，故此可认为是蔡氏原意文章与诗词分开刊刻，此册则为文章部分之原貌。又蔡氏在亲王府中任幕客，故所用钞书纸为上等开化纸，亦为一有趣佐证也。

04

清咸丰皮锡瑞

手批《十六国宫词》

皮锡瑞（1850—1908），字鹿门，一字麓云，湖南善化（今长沙）人。举人出身。三应礼部试未中，遂潜心讲学著书。他景仰伏生之治《尚书》，署所居名“师伏堂”，学者因称之“师伏先生”。为晚清经学大家之一，工于诗及骈文，著有《师伏堂丛书》《师伏堂笔记》《师伏堂日记》等。

皮锡瑞（1850—1908）

皮锡瑞以学术名世，非功名中人，故不以书法名，存世书迹非常罕见。此为其手批《十六国宫词》两册两卷全。底本为道光甲午（1835）樱西书屋藏板本，白纸黑口，原著者为清人周昇。清代中叶流行以“宫词”形式咏史，较有名者如史梦兰《全史宫词》等，十六国时期史料较少，因此周昇此作在当时引起学界关注。

清咸丰皮锡瑞手批《十六国宫词》

书之首页有藏印多方，先是皮锡瑞两印，为“锡瑞”白文及“鹿门”朱文印，“松琦鹤雄”白文小印一方。按松琦氏（1867—1949），日本著名汉学家，早年曾在中国居住多年，著有《中国学术源流考略》等，并且与藏书家叶德辉、罗振玉等为好友，叶德辉与皮锡瑞关系密切，此书或与叶氏有关联。又“罗元贞”“难老园”藏印两方，罗氏（1906—1993），广东兴宁人，知名史学家，早年留学日本，后长期任教于山西大学等。“难老园丁”正为罗氏晚年别号之一。

书中有皮锡瑞手批多处，笔者据存世《皮锡瑞日记》影本对照，字迹非常接近，再请教研究皮锡瑞之专家吴仰湘教授，得其肯定为鹿门真迹无疑，但未能确定其年代。按同治末年，皮曾撰《拟高青邱宫词十首》，可见其时渠实热衷于此类题材。以书法字迹看，亦为成熟时期中年手笔。字迹多批于天头之上，多者一则达数十字，有考据有评点，书法亦随意飞动，不拘一格。

05

清光绪施愚《论语别释》稿本

施鹤雏太史（1875—1930），本名愚，四川重庆人，光绪二十四年（1898）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后选派往日本及欧洲各国游学，归国后历任法制院副使，弼德院参议等。辛亥革命之后，任袁世凯秘书，兼政事堂法制局局长。因拥护袁称帝有功，受封一等伯爵。民国八年（1919）为南北议和代表之一，晚年居住北京和上海。